时间彷佛静止在这一刻。
我不知道姜恒在想什麽、佟海光在想什麽，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不是我所能理解，是试探、是询问、或者是挑衅……世界，好像只剩下雨水的涟漪提醒我们还在运转。
「不关你的事吧？」许久，佟海光望着姜恒，低声说道。
姜恒不为所动，眸光更沉，「那又关你什麽事？」
「我只是希望日荷能够把握她的机会！」佟海光激动地往前，脚下激起飞溅的水花，「……不是每个人都这麽幸运、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重新开始的契机，与其後悔，为什麽不放手一试？」
他看着姜恒，话却是对着我说。
我何尝不懂？
可是，问题真的有这麽简单吗？没人可以保证我一定能够得奖、没人可以保证我的期中考不会受到影响、没人可以保证家人会支持我的选择……然而，不管做了什麽决定，所有的後果都得由我自己承担。
我。
不是佟海光，是我。
「你以为你是为她好？别自欺欺人了，海光，」姜恒的语气并不严厉，却硬生生刺进骨里，「你只是在逼她，逼她照着你的话做。」
「我没──」
「那你呢？」姜恒没有理会佟海光，他直接的目光转向我，冷声询问，「你想参加吗？你的想法是什麽？说啊，告诉他啊。」
面对姜恒的问句，我无法克制地怔愣。
「我……我不──」
「算了。」佟海光的声音制止了我。
当我转头看向他，我才知道佟海光的视线一直都在姜恒身上。几乎是瞪视，佟海光瞪着姜恒，身子明显地绷紧，似乎无法理解他的作为。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佟海光。
「……随便你们。」说完，佟海光转身便走。
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望着佟海光的背影越走越远，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寻求姜恒的帮助。他看向我，表情并没有因为佟海光的离开而出现不同的样貌，一点慌乱、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姜恒。
我不知道该怎麽定义这个人。
「你……」
「回家小心。」他说。
不给我回答的时间，姜恒兀自踩上脚踏车离去。
眼前尽是一片茫茫的雨幕，我很难看得清这个世界，唯一清晰的画面，是姜恒逐渐远去的身影……然而，我心里真正在意的，却是佟海光今天忘了对我说的，那一句再见。
﹡﹡﹡
翌日，佟海光久违地迟到了。
整个上午，我无法安心上课，目光不停地逗留在他的座位，动不动回头看看教室後门有没有出现他的踪影，就是觉得慌、就是觉得特别紧张，我很担心佟海光会用什麽样的态度对我……
我们，那样算吵架吗？
「你去哪？」洪苹看着我起身，嘴边还衔着一根红色吸管。
「美术教室。」
吸管掉了。
「等等……你去美术教室干嘛？」洪苹捉住我的手，堂皇地眨眼，「日荷，你……不会是要去答应美术老师吧？期中考怎麽办？你不是告诉我你不会参加的吗？」
「期中考我会兼顾，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不对，我怎麽可能不担心？」洪苹站起身，双手张开、挡在走道上不让我离开，「我没忘记之前数学考试的事，那时候你差点把我吓死，现在事情有可能重演，你要我不担心？」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我不可能。
「我说了我会……」
「怎麽兼顾？两件事都要花时间，你要怎麽兼顾？」
这些事不能等之後再说吗？
洪苹的拦阻激起了我的烦躁，面对她的关心，我感觉到的只有不耐，紧抿着唇，我不肯回答。
为什麽每个人都要逼我？佟海光也是、洪苹也是，甚至……我不知道，每个人都说是为了我好，我懂、我明白，可是我终究没办法满足每个人的想法、搞得我不管做什麽都不对！
「日荷……」洪苹开口，想继续说服我。
但是，我真的不想听。
「等我回来再说。」
不顾洪苹的阻挡，我迳自走出教室。
清冽的空气迎面而来，乱成一团的思绪总算安静下来，就连适才的烦闷也被浇熄了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走没几步，我已经後悔我对待洪苹的态度。
「报告。」
「沈日荷？」美术老师惊喜的表情十分明显，她放下整理画具的工作，愉悦地朝我走来，「你是来跟我报告好消息的吗？」
见我点头，美术老师笑得更加开心。
「太好了！」她拉着我到画架前面，兴奋地拍拍椅子，「如果你需要的话，这个位置老师保留给你，放学、或者你有空的时候都可以来。啊，可是我要提醒你，截止日期已经快到了哦，所以……你可以吗？」
说真的，先前看到宣传单上的缴交期限，我有一瞬间怀疑美术老师是在整我，她贵人多忘事的程度可能超乎我的想像，不过，若是加紧进度，倒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会尽量。」我说。
美术老师简单地说明了几项注意事项，包括画布、颜料的提供等等，至於作品主题，她则是希望由我自己发挥、她不会干涉太多。交代完细节，老师留下我，赶着上课去了。
其实我也该回教室，只是怎麽样都移不开脚步。
坐到椅上，我看着空无一物的画架，想像各色颜料抹上空白画布的笔触、想起一年多来没握过的画笔……这一段时间，除了铅笔素描以外，我已经没再画过其他的作品，说不紧张、不忐忑，绝对是骗人的。
可是，我还是想画。
不是为了得奖、也不是为了证明什麽……不对，我必须承认，这些全部都是原因，我没那麽与世无争，既然参赛了，我的确是想赢没错。
很想。
闭上眼睛，无人的教室安静得能够听见远处的嘻闹声，感受着曾经习以为常的气味，其实我心底很清楚，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日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