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检查与治疗时间安排在我没课的时候，让我可以毫无顾虑陪着他。
在确定要做化疗之後，孟皓像个菜鸟新兵把头发剃光，说要先习惯小光头的造型，不用怎麽整理也很方便。
嗯，就当是吧。
老实说……每次陪在他身边，看他接受化疗的痛苦反应，都让我想逃离这个世界，我可以忍住不哭，却做不到看尽一切还能对他笑。
不哭不笑的模样，应该更难看吧？
「又不是你在治疗……」他在第一次疗程结束後，用虚弱的语气挖苦我。
「换成是我躺在那里，你是什麽心情？」我说完这句话就後悔了，见他微启唇瓣，我急忙制止他发话：「不准说对不起。」
「……嗯。」
从医院回来之後他的状态总是非常脆弱，还要为了下一次的疗程养回体力，我上网查了照顾癌病患者生活中该注意的事项，每一条都熟记在心，尤其是白血球低下的问题，从食材处理到日常生活都不能增加细菌感染的风险。
注目於这些琐事，心情反而没那麽低落，至少我还能为他付出这些，至少他今天还能对我笑，这样就够了。
这天，是他第三次化疗结束返家。
三个月来孟皓的爸妈对他不闻不问，他也没有想跟爸妈联络的意思，倒是常常看着我为他忙碌的背影，神情落寞。
「又想说对不起了？」我将晚餐摆上桌，见他一脸哀怨，我只是浅笑回答：「觉得对不起就尽量多活一天，你觉得如何？」
「嗯。」他明明食欲不振，还是低头吃着晚餐，但是吃到一半就跑去吐，这间房子顿时安静的只剩下他的呕吐声，挫折感在我们之间猖狂蔓延。
他回绝我的搀扶，呆坐在厕所地板，我几乎能听见他在心里咆啸……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是悲剧，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他缓缓抬眸，红着一双眼，不敢点头也不敢落泪，他却不知道……泪水在他眼眶打转的样子更加难掩狼狈。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我都会陪你走下去，只是你不想被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对吗？」
「嗯……」他终於哭了。
三个月来，第一次在我面前坦然痛哭。
我拥着他，心底却很平静，幸好我还是能懂他的。
「如果真的有死神，我会让祂看着看着就舍不得拆散我们。」我说。
「嗯……」他埋在我怀里哭了好一阵子，我轻抚他消瘦的背脊，轻声低语：「别哭了，浪费身体里的水分。」
「嗯……」他吸吸鼻子，凝视着我。
我抹去他的泪痕，拿来毛巾替他擦擦脸，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我。
「怎麽了？」
「我好怕明天就死了，但是又觉得死了也好。」他哽咽地说着之前不愿讲的实话，前三个月我们彷佛都在维持充满希望的假象，回避心底暗藏的绝望。
看似深信未来会更好，却都明白不一定会更好。
我搀起他回到房里，重新拿起晚餐一口口喂他吃，就算吃不多也没关系。
「你今天有什麽愿望还没完成吗？」我务实地问。
「嗯……抱我、吻我、睡在我身边。」
「那不是跟昨天一样？」我无奈地笑了。
「我每天的日记都写你今天煮了什麽、亲了我几次、抱了我多久，以後你看了也会觉得幸福吧。」他垂眸而语，彷佛在预想自己不存在的未来，我该过着什麽样的生活。
「别开玩笑了，谁有那种美国时间看你的日记，如果你离开我，我就是找个文青或小鲜肉结婚生子，从此过着没有你也幸福快乐的生活。」我说。
「……真狠，虽然我是希望你幸福快乐。」
「笨蛋。」我扬起嘴角，上前轻吻他的唇，起身打算把碗收去厨房，腰却被他环住收紧，重心向他靠去，近至眼前的距离我看见他喉头咽了咽。
「我想要了……」他红着眼眶，忍着眼泪。
但是从他眼底，我看见的不是慾火，是渴望爱的巨大窟窿，在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醒来的不安下，不管我给他多少爱，都像投进黑洞般永远不够。
我到底该怎麽证明我有多爱他？
现在的他太脆弱了，就算想要也不能挥霍好不容易积攒的体能。
拒绝他又显得我狠心或者瞧不起他？
对视片刻，他似乎看见我眼里的挣扎，不禁露出苦涩的笑。
「算了，放过你。」他轻拨我的发，松手放我走，下床进浴室梳洗便沉默地躺回床上准备睡了。
我收拾完厨房，突然想起我妈给我一罐低敏乳液，说是之前去当志工，癌友推荐秋冬皮肤乾裂能用。我又想起孟皓手臂上的确有些乾裂的抓痕，嘴角一勾便拿着乳液进房间。
他闭着眼却蹙着眉，应该还没睡着吧。
我悄悄解开他的睡衣，他果然立刻睁眼盯着我……
「你干嘛？」
「你不是想要？」
「你不是不想？」他茫然地看着我，我无视他的问句继续脱光他的衣服，他反而开始有点害怕，握住我的手：「你……」
我跨过他的下身，在掌心暖开冰冷的乳液，轻轻贴上他的脸庞，抹过他的胸颈，一寸寸向下蔓延。
「嗯……。」他紧抿唇瓣轻吟，我不禁笑了出来：「笨蛋孟皓。」
「你别玩我……」他按住我的手背，轻轻喘息：「害我真的想要了啦！」
我俯身吻上他的唇，轻咬他的耳瓣，他无助又迷茫的眼神，想制止又想索讨更多，矛盾不已。
我也没对他做什麽，双手在他身上抹透透而已，他就敏感地直奔高潮。
「呵呵。」
「你别笑……」看他懊恼的模样，真是可爱的要死。
「以後我每天都这样对你，这样你就没遗憾了吧？」我俯身贴着他的额，暧昧低语。
「每天这样……我会精尽人亡吧？」他无奈地说。
「那明天你洗完澡自己擦乳液。」
「所以……你只是打算帮我擦乳液？」
「对啊。」我若无其事地说：「乾痒抓出伤口也会细菌感染，预防胜於治疗嘛！」
「……。」他羞愧地欲言又止。
「笨蛋孟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轻吻他的额、帮他重新整理衣装、盖上被子，在他耳畔轻声交代：「睡吧，我希望你明天也能醒来。」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