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之中，浅浅的蓝发着微光。
观察鱼群开始选择避开自己，幽灵判断距离晶石所在的地方已经近了。
「黄色……海里的船……」照理而言不会疲惫，但幽灵还是扭动着脖子，感觉会发出喀拉喀拉的机械声，像是长年失修的机器，「应该……不会被吃掉……」应当早在选择前往之前就思考好的问题，这时才缓慢地在深海幽灵脑海出现，又或者是他现在才从脑海中翻出这个问题。
问题才刚要被思考，幽灵脑中好麻烦的情绪就占掉泰半空间，怠惰就像他身上的蓝一样侵占着他的全身。
如果飘会累，他现在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堆满尘埃的脑内空间在这段想法爬出前就用灰尘把它给覆盖。
明明就说了不要再见，但现在却又来自找麻烦……唉……
一抹浅蓝飘进了明黄色船体的最末端。
只剩下月光给这夜里的海添点微弱光芒。
类似储藏室般的狭小空间被人细心的布置过一遍，里头的长发幽灵正托着腮帮子打量他。
「晚上好。」女子浅浅的勾着笑容，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好，萨里尼亚。」从深海来的幽灵微微颔首。
「是莱那尔……莱那尔‧夏拉。」她有些困惑的歪头，像不理解对方为何会用这个姓氏来称呼她。
──萨里尼亚……谁的家族？谁的姓氏？
──之前的记忆里，那个飘来找我的自己里……我也是这麽被称呼的。
──我的名字，是莱那尔‧夏拉……不是吗？
──他是否……知道些什麽？
──……他的记忆……
右手从脸颊上挪开，往深海幽灵的脸庞伸去。
「我读了你一部份的记忆……」他往後飘，避过夏拉伸出的手，虽然看起来对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麽，但就是这样什麽都不知道，才特别麻烦。
他不应该过来，在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力量给凝结成晶石的时候，他就不应该过来。
但如果不过来，他没有地方可去。
夏拉眨眨眼，从面前幽灵身上看见彷佛能具现化的好麻烦字样。
「……收敛好你的力量。」他完全没有为他人解答的兴趣，但为了日後着想，他还是给了一句劝谏。
她和他不一样，她有好奇心，而他没有。
──我的……力量？
──不明白……
──不过他看起来……不会回答我的样子……
「你知道什麽？」问题还是说了出口。
「我不知道。」这种类型的谎言，他说得像习以为常。
「……名字。」她开口前的沉默似在内心叹息。
夏拉等待着回应时把对方绕了一圈，才又重回到面对面的位置。
深海幽灵半开的双眸有种慵懒的气息，只是他的眼中不会渗出「麻烦」之外的字眼。
沉默半晌，浅蓝的幽灵终还是给出了个名字。
「……古瑞亚德‧克尔提克尔。」
像是在思考过後，给自己安上的一个称呼。
积满灰尘的脑袋里，尘埃被划出了文字般的图腾。
「简称……克尔。」名称在下秒被命名者自己给迅速缩减。
事实上，直到说出口之际他才想到音节太多有点麻烦这件事情。
◆
潮水味卷着书页的笔墨香，陈旧的手抄本只被翻开寥寥数页，摆放在书桌上另一边的笔记本用钢笔勾勒出奇异的图样。
虽然这只是个书背没有文字的小本子，照理不会引来他的注意，但在古堡罗却随手把它给跟着抽了出来，基於上头还能些许能见的页面，他也就顺道把它给取走了。
对着翻开的札记本，罗企图把上面所有能够辨析的图样文字照实摘录下来，只是不晓得在古堡放置几百年的书本并没有那麽容易解读，且不论无法阅读的部分，纪录里所使用的文字明明是一个个简洁的图腾，但罗翻遍脑海中所有学过的知识也没能辨出是何种语言的文字。
他只能够如实的抄录下来，然後去找夏拉看看是否她能读懂。
因为如此，他选择在夏拉回来後才开始进行这项工作。
而直到航过了一半航路以後，他才从同盟的船员口中得知那文字所代表的、更深的含意。
但在此时，罗只能小心地把黏在一起的纸张分离，捏捏眼头处，继续着下一页的抄写。
门不轻不重的被敲了两下，厨师进门，菇类的香气飘散开来。
「船长当家的，你在书房待了快五个小时，是觉得戴眼镜比较好吗？」札诺克说出口的话没有特别嘲讽，但配上说话的口吻，却又有些引人发怒的意味，「要是不喜欢被我叫小鬼，别像个小鬼一样觉得戴了眼镜就会比较聪明。」
「我并没有这样想。」罗皱皱眉，对小鬼这个名词感到不快。
给摊开的书页随手夹了个书签，书桌上的物品被来者俐落的收到一边，摆上一碗清汤与饭。
「草菇炊饭，防脑子退化，还有蘑菇汤。」从旁拉来张椅子，札诺克撑着头盯着他，显然不看他吃完不打算离开。
「我的脑子没问题。」罗斜睨了眼自家厨师。
之前札诺克说要管他的饮食和作息并不是说假的，罗在这几日获得这个认知。
「那今天的饭後甜点就为了船长当家的来份核桃糕饼如何？我会加点黑芝麻。」他说的话只有他们俩有研究过这类知识的人才能理解，「晚点就来杯蜂蜜水怎麽样？」
核桃，长智力也补肾，而肾主毛发，防白头。
黑芝麻，补肾虚。
蜂蜜，增精力。
「我没有用脑过度，也没有日夜颠倒。」把碗中最後一口饭扒尽，罗慢条斯理地回道，「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和船长当家的不一样，我可是会管理好自己身体的人。」
「我没有事。」他是医生，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能够如何运用。
札诺克的单边眉高高扬起，摆明是不信。
「这几天的餐点应该都会是蛋豆鱼肉类，还有蕈类，甜点就蔬果类。」
「……随便你。」
「那麽，船长当家的，我照料完我的蕈菇栽培室会再过来。」
其实被这样照料，并没有什麽不好……满是纹身的蜜色手掌覆上自己的双眸，罗决定心血来潮为自己做套眼睛保养。
◆
潜艇另一处，夏其用偷渡上来的木头在他的工作室里忙碌着。
他确信佩金绝对晓得自己偷带木头进来，但他也很清楚佩金肯定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船长说要给佩金和札诺克做一件衬手的武器……佩金嘛……」他回想之前有过的战斗，小刀、长剑不消说，连弓弩和鞭子佩金也能用，像什麽都学过个一招半式，「佩金他什麽武器都会一点……到底是要给他做什麽武器？」
这下可苦恼了，停下手里的工作，夏其抱着头，有些怨念起自己室友来。
其实他曾经就这点问过佩金，而佩金给他的回答是环境因素，接触多了自然多少都会一些。
难道他是生活在那种十八般武艺都得学习的地方吗？夏其很疑惑，但他好歹也知道对方不愿多说，所以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将桌面雕刻刀与木雕的半成品随手推到旁边，满桌的木屑散发出浓厚的木香，另边架子上摆满他的雕刻小物，那是他熬了两天两夜搞的，为的是方便自己随时参考。
他不否认会熬两天两夜还没有成品出来，除了想不到适合的武器外，还有部分是因为自己一头栽进了木雕工艺里。
只是把脑海有的武器都刻过一回，他还是没看出哪个和佩金还有札诺克配。
「札诺克是厨师，厨具……啊，不行，他说他才不会让厨具被不是食物的玩意糟蹋……」拉扯着向外翘的发尾，夏其努力动用着自己的脑袋瓜，虽然他觉得有种加速过度脑子就要烧起来的感觉，「除了厨具札诺克还会什麽能当武器的东西吗？」思考到这里，登时卡住。
他只有见过在他不小心让海王类毁了札诺克那锅因为夜色不错所以上浮在甲板上吃的火锅时，厨师拿着特制菜刀笑盈盈地在他面前一刀把倒在甲板海王类的头剁掉，而且完全没有伤到甲板半点。
飞溅的血与札诺克的笑容……夏其立刻中断回想当时的那个画面。
虽然那次非常令他记忆深刻，可是他又不能给札诺克设计菜刀当武器。
「唉……」他叹息。
没有方向该如何设计，夏其不太清楚，所以他再度把推到旁边的刀与半成品拿回面前鼓捣。
「组合体的武器不知道怎麽样？」夏其喃喃着，比划着武器与武器间的相接轨，不知不觉又一头钻进设计与制作的领域中忘了目的。
木头的碎屑无声无息的堆积。
时间在浑然未觉之际消逝，直至有人推门而入，食物的香气混入满房的木香中。
「晚点我弄核桃糕饼和蜂蜜水过来。」进门的人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在设计以外的地方也使用一下脑袋吗？」扫过这两天增加的大量雕刻品，札诺克摇摇头。
夏其决定把这个当成赞美他设计很厉害，而不是在嘲讽他平时怎麽样。
「对了，你别把黄豆酥和核桃糕饼配着吃，会腹泻。」不理会对方如何理解或曲解自己意思，转头瞧见夏其快埋进木屑的点心盒，札诺克提醒一声才走人。
「水池里养着的甲鱼得明天才能弄，不然等等一团人就要灭了……」依稀听见关上的门外团里厨师是这般自语着。
听上去有种能操纵众人生死而产生出的愉快，夏其感到一股不寒而栗。
就像重现了那回札诺克的笑容在眼前。
「唔？札诺克刚刚说……」才刚咽下一口饭，灵感乎闪而过。
顾不上热腾腾且惹得人肚子咕噜咕噜叫着的饭菜，夏其紧抓着这丝灵感，持笔在纸张上挥舞。
黑色的线条迅速在纸上建构出新的图样。
数分钟过去，埋首纸上的船匠咧嘴嘿嘿笑着。
「那麽，开始啦！」
凌乱的桌面上，汤与饭的热气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