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萧，你完蛋了，你喜欢上一个不知道努力是什麽的人。」
无数次在这样戏谑又藏着担忧的语气中惊醒。
一度恼怒明静溪的一针见血。但是，归根究柢仍然是她太软弱平庸，不能怪尹墨司太优秀、不能怪他人太残忍。
她很久没有想起他，甚至这些年，也不曾梦过他。她不敢去想，不敢想自己把一生的崩溃与残忍都给他。
她将关於他的一切放进一个盒子，告诉自己这是个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疼死了活该。
宋萧揉揉太阳穴，动动僵硬的肩膀，不符合人体工学的睡姿，让她许久才缓过劲。
「所以好不容易去一趟英国，说要去去逛逛，最後也没出门，还积极改了原本的排班，就是遇见前任？」
睨了还在伸展的宋萧一眼，空气中弥漫醇厚的咖啡香气，让人舒心，郭霈拖拉一张椅子坐到她面前，高傲的眼妆明媚，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後者毫无意外的，脸色一凝。
正是无颜面对的年少初恋。
初恋。
第一次含着泪告白、第一次牵手拥抱，第一次缱绻亲吻，以及第一次两个人的旅游，在大学时光中无疾而终的爱情，承载着太多珍贵难忘的初次，绵软的情意中埋藏着针一般的自责，让她更加不可忘怀。
在他面前，她好像，始终抬不起头。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彻底明白，他是天之骄子，而她，所有风光都必须打鸡血一样的努力，才能稍微看见他的背影、跟上他的脚步。
太累了啊。
疲倦得当繁重的恶评与非议狂风暴雨似的席卷，她再也没办法维持笑容，再也没有资格在他身边站住脚。
凭什麽呢。
她被问了无数无数次，数也数不清的不看好，她瞒着他，都忍了。
但是，如果连他都不能理解她的付出，不能认同她的努力，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在心底支撑她走过每个深夜、每份责难挫败的光，一瞬间，全然熄灭。
扪心自问的喧嚣越来越大。是啊，宋萧你凭什麽？宋萧你够了，你要死拽着到什麽时候？
总会有些人，我们注定不适合。
锐利察觉到她走神，郭霈推了她额头，即便温柔关切的眼神与外表妆容格格不入，宋萧知道，她是真的关心她。
声线低了，宋萧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这麽说出口，「导火线是为了配合他的欧洲的交流计画，我想一起去，我拼命准备法文考试、拼命打工，结果胃食道逆流……结果生病，他很生气，我们吵架，史上最大的吵架。」
宋萧从来是三缄其口，不光是当初相同生活圈的朋友，不解释不抱怨更是不诉苦，毕竟与男神交往已经是许多人眼里得了便宜的事，她哪敢卖乖。
千错万错肯定会被指责是她的错。
她也想保护自己，她也有权利决定不要再受伤了，不是吗。
此时此刻，她却不感到胁迫与压抑的脱口而出，前任这两个字，她在心里反覆咀嚼，竟心情复杂，却也找不到更适当的形容。
当初分开的歧路，她也逡巡回回忆太多回了。
「很行啊，前任是能搭我们航空商务舱的。」话题一下子变了画风。
「……郭霈。」严肃得低迷都被打破了。
「我说认真的，而且听说他是登机前没多久才改签过来的，哇，就是有本钱任性啊，哎，不会是发现你了才特地改过来吧？」郭霈惊呼，「是这麽痴情的形象？」
宋萧哑然，这麽多天，她都没有往这方面猜想，只是钻牛角尖一味後悔干麽自作聪明改了服务位置，突然醍醐灌顶，她瞳孔震动，实实在在的堂皇了，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不、不是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宋萧用力摇摇头，倒是想去啼笑皆非的过往。尹墨司把玩着袖扣，声音带着清凉的笑：「我记性很好，但我不记仇。」
彼时的她正得罪他，一口气还没吐出，立刻被他的话噎上。
他一本正经接口，「仇呢，我都当场就计较了。」
……於是，她陪着他虚耗一个下午的时光，他枕在她腿上，一觉好眠，岁月静好。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这是惩罚。
「所以他不痴情，那这样搞，难道是恐怖情人？最近社会盛产的啊，宋萧不会吧，你过去的眼光……」
「不是、绝对不是！」
尹墨司比谁都理智，也决绝。因此，念旧从来不会是他的选择。
宋萧扶了额头，尽管一口喝尽咖啡，也没能从困惑中脱困，眼巴巴瞅着郭霈，这些机关算尽的意外，她思考不来。
摊了手，郭霈自然比她洒脱，「我不认识他，不要看我，我没办法猜测想像。」
「你会知道的。」宋萧努了嘴。
郭霈的大学跟宋萧只相隔一个城市，盛名是没有界线的，但是她清楚知道，如果坦承过去一切，所有被她糊里糊涂放弃的会全部来到眼前，她势必要正视。
她已经有这个勇气了吗？她不知道。
宋萧藏着小女生的心思，那些巨大压力下的伤心她都没时间好好梳理，便被时间与外界逼迫着向前，以至於，她哭着说分开，沦为一场无理取闹。
再逆来顺受的性子，她也会委屈，怎麽什麽都是她不够好、怎麽都是她的错。
那段日子昏暗不堪到她不敢回首，她现在的自信是踩着那些碎玻璃走来。
二十七岁的宋萧，已经成长了。
成长是带着绝望与伤痛，是带着觉悟与毅力，是她决定付出再多也不会再忽视自己的情绪，是她决定认真听尹墨司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宋萧，长大的世界不是你委屈自己就能求全，在你心软之前，你要先懂得心疼自己。」
也许，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便听见了分开。
听见了未来她要一个人坚强。
她没能让他继续保护她，也不想继续躲在他的保护底下。
「啊？我知道的人？」
「我只知道什麽机长、什麽健身教练那种喔。」
「……你大学毕业前认识的都不是人吗？」
「我只认颜值在线或功成名就的。」她眨眼，眼里尽是轻佻的笑意。
「清阳高中的尹墨司、也就是Z大年轻杰出校友，尹墨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