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瑛－」方妮一脸哭丧地看着我，「我们能不能不要用手缝的啊?你看直接用车的不是更好?」
距离美加大赛交件截止日剩不到五天，想当初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方妮以一针一线做纯手工衣服的，不过倒是苦了我的耳朵，这小孩隔三差五就要和我抱怨工程浩大，这不，又和我讨价还价来了。
「方妮啊，我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吗?离截止日期只剩五天不到，况且设计图可是你画的。我们就再多努努力，嗯?如果我们得奖了，那你的研究所岂不是有望了?」
对方瘪一瘪嘴，低头继续做针线活。
方妮这个人，看似爱流连在酒吧夜店这种是非场所，但对於自己喜欢的事情倒是挺有上进心的，连我都还没决定好毕业要去哪混口饭吃，她便毅然决然要继续进修。
「姜瑛，你决定好毕业之後的生活了吗?」
「老实说，还没，不过进修倒是没有想过，可能直接去上班吧?或是，开间咖啡厅?」我浅笑道。
「你要回韩国去吗?」
闻言，我手上的动作一滞。
回韩国吗?我还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也不被允许想过啊，不是吗?
「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还长呢!」我一把揽过了方妮的肩头，「说不定如果这次我们得奖了，我就会跟你一起去读研究所啊!」
「你倒是把我说的我很有压力，如果这次我们没有得奖你岂不是就没有研究所可以念，要去咖啡厅当服务员了?」
「必须有压力，好的压力才能使人前进。」
「不过姜瑛啊，说真的，我认识你三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的父母，你爸妈都不来美国看你吗?我也从来没见过你回韩国。」
我可以感觉到我脸上的表情不是尴尬就是和大便一般的臭。
不过也不能怪她，即便是和我最亲近的方妮也从未听过我提起家里的任何一片灰尘，在我刻意隐瞒的状况下，她又岂能知道?
「他们都过得很好啊。」我选择了一个避重就轻的答案。
「......」方妮放下了针线，望向我的眼睛深处。
「姜瑛，赖瑞都告诉我了。他说那天他看你接了一通电话，基哩呱拉说了些甚麽他是没有听懂，但是他看你的神情很不对。姜瑛，我认识你这麽久了，我有时都看不懂你。」
这不是很好吗?姜瑛你当初的目标不就是做个不让人轻易摸透你的人吗?为何现在方妮的一席话会让你觉得一阵无名窒息呢?
我该怎麽跟最亲爱的你解释才好?该从哪个环节开始和你倾吐?而这些令人崩碎的故事又能在一时半刻就让你了解吗?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赖瑞走了进来。
「怎麽了?看你好像心情不错?」
「就是想问问两位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玩一玩?我看你们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我笑道:「这不错，就去喝点小酒吧!你看这方妮，累到眼皮都垂到地上了。」
一听到有酒有游戏，方妮自然是一扫刚才凝重的气氛，兴奋的神情藏不住，活脱像是只拿到饭的小狗。
「当然好当然好!我们不要拖了!现在就走!我们先去玩几盘游戏机再去吃饭喝酒。」
我看向作品的进度，虽然嘴上笑骂着方妮是个爱玩的，但手上也不自觉放下缝纫工具，起身和他们一起离开。
※※※
我们在吃饱喝足後选择了一间有飞镖游戏机台的酒吧打算进行第二轮的豪饮，我们依旧是维持着老规矩，今天谁输了就负责所有酒钱。
而苦主是谁，看看赖瑞的脸就知道。
「感谢我们的大老板请客!」方妮愉悦的揽着赖瑞的肩头。
「我说赖瑞，你也太不上手了吧?我今天可是放水了三成，你是在变相炫富吗?」我笑道，把飞镖从标靶上摘下。
「谁叫你们两个都这麽厉害?我必须说，这绝对不是我弱，是你们太强了，如果你们两个跟我那群哥们拼一场，你们肯定能醉到连家在哪都不知道。」
我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调酒啜饮一口。
射飞镖这件事，本来不是我的强项，原本的我连飞镖都拿不稳，丢出去了肯定也是弹到地上。
再度执起飞镖丢了出去，飞镖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线，「咚」一声完美地正中红心。
「姜瑛，你的飞镖是自己学的吗?」
原本想再丢一支的手顿了一下，我极力保持着脸上表情纹风不动，「是啊。」
「那你还真厉害，自己学也可以玩得这麽好，你的运动细胞肯定不错。」
不，他错了，大错特错，我的体育细胞堪称史上最差，百米赛跑我只拿二十二秒，更不擅长任何球类。
唯一能拿出来炫耀一番的大概只剩我花了近八年来训练我笨拙的身体，好让我能够站上舞台舞出一曲。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跳了，离开韩国後，不愿再为谁翩翩起舞。
不，别，就让记忆中那个在舞台上才能做回自己的姜瑛留在舞台上吧!
看，瞧，她的眉眼、她的嘴角，那些都是她，天生的舞者。
真真实实的她。
「姜瑛。」赖瑞略带无奈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望向他的表情，我知道我又不小心发呆出神了，他肯定叫我叫了好几次。
他手中拿着菜单，根据手腕和倾身的角度，我猜他刚刚应该想问我是否要来点小吃。
「你吃吧，我刚刚吃很饱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让自己看起来有听到对方的呼唤。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随後起身走向柜台。
方妮看起来已经去和别桌聊天串门子了，她最爱也最拿手的便是和人交朋友。
划开手机，萤幕上亮着一条未读讯息。
『阿瑛，最近过得如何?』
我的心跳硬生生漏了一拍，不敢相信讯息上面的一字一句。
会亲昵地叫我「阿瑛」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赖瑞端着他的墨西哥玉米片回到我身侧的位子，「姜瑛你怎麽了?脸色很差。」
我正感觉着自己的呼吸紧促，心跳加速，握着酒杯的手不停收紧，关节泛白。
尚未开口解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方妮的声音，她听起来惹到甚麽麻烦了。
「放开我!」方妮的手腕正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擒住，对方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可第一印象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不仅仅是男人着正装，更是因为对方带给我一股熟悉。
男人背对着我和赖瑞，我瞧不见他的脸，只好拉着他的臂膀，「先生请您放手，这里是公共场合，您再不放手我就要报警了。」
在他转过身子时，我真後悔坚持要和赖瑞一起来解救方妮，真後悔我今晚要来这间酒吧。
真後悔我要阅读那封短信。
「好久不见，阿瑛。」